暮云收尽,高拥一轮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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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稳的声线和决绝的语气之下,凶残血腥的动作,似乎彰显出北川清的耐心即将被消磨殆尽。
这一刻,山村直人感觉自己的世界变成了黑白色,妹妹凄惨的尖叫和母亲的哭声在他的耳朵里变得越来越远。
噗通,噗通,噗通......
他渐渐听到自己因惊恐而激起的剧烈心跳。
站在船上,他有些恍惚,还是北川清毫无温度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拽回了现实。
“一秒过去了。”
说罢,他再次举起剔骨刀,不顾栗发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直接往她的大腿上割去。
山村直人脑子的神经几乎崩断,一声吼叫从嗓子里爆破而出:“别,别动我妹妹!我已经把枪拿下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将枪举过头顶,枪口没再指向诸伏高明。
北川清闻声停住了手,将剔骨刀慢慢拿开,继续命令:
“扔水里。”
“好,我扔,我扔。”
山村直人慌忙照做,放开了诸伏高明,然后将手中的枪撇到水里,发出了扑通一声。
看到一把好枪就这样被丢进了水里,中野次郎的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想要阻止却根本阻止不了。
他这才明白北川清为什么在有很大优势的情况下还会用10亿来换泽木启太。
两个人换两个人他们还有的换,可现在泽木启太已经被换走了,他们手里就只剩下一个人质了,而北川清的手上却攥着两条人命的生死。
他们俩现在完全处在被动的位置上!
毫无胜算!
“北川!你到底要怎样!?”中野次郎叫道。
“我只要我哥,”北川清又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扔到地上踩灭,“你放了他,我便放了她们。”
看到山村直人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恍恍惚惚地点头,找到一把剪刀就要给诸伏高明剪开绳子,中野次郎焦急万分,急忙按住他的手。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山村!等等!只要放了他哥,他不会拿你妈和你妹怎么样的!但我们要是被抓到就完了!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我......我......”山村直人两眼发直,思维几乎凝固。
“10亿!现在10亿可是在我们手里!”中野次郎唾沫星子横飞,“这艘快艇还能开,我们只要逃了就再也不回来了!现在还来得及,快走吧!”
山村直人瞪着猩红的眼睛,大口喘着粗气,他看了看岸边的母亲和妹妹,然后机械地扭头,将目光落在诸伏高明身上。
两秒钟后,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和山村直人对视一眼,接着对北川清喊道:“我现在就放了你哥!你们把木船划过来!”
古城空见状,对身后最近的两名保镖示意,二人得到指令飞速跑到岸边,用最快速度上船。
然而就在他们刚准备用手往前划水的时候,快艇上忽然传来发动机的嗡嗡声。
北川清瞳仁当即一缩,诸伏高明并没有被解开绳索,反而被山村直人猛地推到了水里,与此同时被带下去的好像还有一袋绑在他腰上的重物。
这一瞬间,所有沉静镇定的伪装都被暴力撕开!
快艇急速往前驶去,在众人的视野里越来越远,可北川清的眼中只有落水的诸伏高明。
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所有的动作都变得缓慢无比。
明月陨落。
高明...
被绑着重物沉入了寒冷刺骨的东京湾。
北川清整张脸变得毫无血色,皮鞋踏上泥土,迈开双腿,发疯了一样朝前方跑去。
泛白的嘴唇颤抖着,紧缩的黑眸中充满惊惶,他的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其他的声音则像是被抽离了一样。
面前的场景变成了模糊的灰白色,开始撕裂、扭曲、旋转,唯有那一抹缓缓从水面上消失的藏蓝色格外清晰。
不......不要......
北川清不要命似的往前跑,小腿乃至后背的肌肉都紧绷得快要炸裂。
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踏入了水中,他的脑子完全空白,只剩下本能操控着他的身体,不顾一切地靠近诸伏高明沉入水中的位置。
海水没过了他的小腿,没过了大腿,没过了腰间,没过了胸膛,他用力蹬了一下地,猛扎进水里,竭尽全力往深处去游。
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游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高明经历他儿时的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此时他已经从最深处的恐惧中超脱出来,无惧、无怖。
离落水的位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远处一道缓缓往下坠落的影子在北川清的瞳孔中渐渐放大。
他轻飘飘的,好似坠落凡尘的神仙。
北川清憋住气,双手快速拨动水流,双脚不断蹬水,拼了命地往前游。
全身的意志凝聚成一点,为他编织出一条坚不可摧的丝线,牵引他朝深处游去。
......
全身一挨上水,袭入皮肤的寒凉就令诸伏高明躯体一震,脊背如刺冰针。
海水漫过头顶的那一刻,他就进入了湿冷的无声世界。
前几秒还站在岸上的北川清,仿佛忽然缩小,站到了他的心里。
拴在腰上的一袋砂石如同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手,拽着他不断往下坠落,海水从他身边快速冲过,水温下降得极快,周围越来越像凛冽的冬夜。
随着咕噜咕噜的气泡一串串上升,挤压感、痛感,愈发明显,阴冷的海水恰似无数冰针,对准他肌肤的毛孔,狠狠扎入骨髓。
他能感受到牙齿在打颤,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地看着海面上的光亮离他越来越远,看着黑暗将他一点点吞噬。
阿清...
原来当时的你,是这么的煎熬...
诸伏高明心底泛起一股酸涩,他觉得痛苦,他觉得难熬,可他的遭遇,如何能和北川清经历过的相比?
今晚的情况,全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知道北川清点烟即是信号,从那时起往后便都是在演戏,剔骨刀是假的,血是假的,那对母女也是假的。
他也知道白石阵才早已在港口外围部下了天罗地网,那两个毒.贩插翅也难逃。
至于他,免不了遭点罪,但他已知自己绝对不会死。
岸边有那么多保镖在,只要他憋住气,撑到有人过来救援就能活命。
可即便是这样,人对自然的畏惧,对未知的恐惧,对黑暗的恐慌,依旧像细胞分裂那般,在心底急速扩大蔓延。
三十五岁的他尚且如此,那当初年仅五岁的北川清,在以为没人能来救他的时候,到底有多绝望?
——是幼年时期烙下的阴影?
——嗯,五岁时我被当成了人质,捆住手脚,脚下拴着沙袋,在夜晚被扔进了东京湾。
一想起北川清之前轻描淡写的回答,诸伏高明就愈发觉得心口酸痛。
他的阿清,从小到大,到底经受过多少他难以想象的苦难?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诸伏高明往下沉得越来越深了,四周的海水像是在不断收缩挤压,让他感到胸腔憋闷,浑身都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自己憋气了多久,只能感觉到氧气正在从身体里被一点点逼出,肺部的氧气有限,他腹部的抽动也变得愈发强烈。
隐约之中,他在斜前方看到一抹朝这边靠近的模糊黑影,那好像不是条鱼,而是个人。
应该是来救他的保镖。
诸伏高明继续憋气,反复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可他的肺好像被挤瘪,那是种无法形容的憋闷感觉,强烈的呼吸欲望想让他张嘴。
他想用手把嘴捂住,但手被反绑在身后,一动也动弹不得。
不行...
要到极限了...
黑影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游到他的面前,诸伏高明才看清来救他的竟然是北川清。
他起初以为自己是因脑部缺氧而产生了幻觉,可当北川清真正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刚才临危不乱的他在这一刹那突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阿清,怎么是你!
诸伏高明睁大了眼睛。
你为何下水?!你不要命了!!?
北川清绕到诸伏高明身后,一手拉拽拴着砂石的麻绳,一手匆忙掏出钥匙链,打开上面的多功能小刀,一刻不停地切割绳索。
他攥得太用力了,手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流出了一股一股的血,但此刻他的痛觉消失,拼了命地用刀剌。
后腰处传来频繁的晃动,十几下之后突然一震,诸伏高明只觉勒在腰间的束缚不复存在。
他立即放松身体,能感觉到身体在慢慢向上漂浮。
可这时候的他已经接近极限了,脑袋发晕发胀,太阳穴突突地跳,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挣脱绑在手脚上的绳子。
这时,身下传来一股极强的推力,他上浮的速度增快了数倍,随即他忽然感觉手腕一松,手上的绳子被割断了。
北川清一边推着他向上游,一边继续用小刀反复地割他脚踝处的绳子,不到两秒,他的双腿也恢复了自由。
往上看,他已经能隐约看到海面上的光亮。
腹部剧烈抽动,肺部的氧气已经达到一定负数,诸伏高明多一秒钟都无法再停留,他直接抓住北川清的衣服,带着他一起往上游。
周围又游来了几个黑影,是古城空和另外的几名保镖,他们看到他俩,迅速两两一组将他们往上拖拽。
越来越近了!
光亮就在上面!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哗啦——”
冲出水面的一瞬间,几人大口喘着粗气,肺和心脏总算更新了氧气,开始正常运作。
诸伏高明一出水就立即把眼睛锁在北川清的身上,比起自己他更担心他的身体情况。
北川清把脑袋仰出水面后也在第一时间看向诸伏高明,看到他平安无事,他的心一下子落地了,可四肢却变得异常沉重。
他分明漂浮在水面上,身体却像是被注满了厚重的水泥,将一缕残存的生命气息慢慢挤出了体外。
高明......安全了......
北川清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诸伏高明的脸上,他看着他,眼眸中似乎有花盛开。
可不知为何,他的高明的神情却是惊慌失措的,好像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措手不及的事。
高明......
你怎么......会有这种表情......
北川清的思绪在脑中悠悠转动,他看到诸伏高明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是在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脑中只有非常严重的耳鸣。
嗡——
面前的画面变得模糊,他看不清高明的脸了,两只眼皮似是被压上了千斤重物,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光线变暗,周遭变黑,他感觉天旋地转,他的灵魂好像被卷入了深海里的漩涡。
在他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看到,天幕上乌云散尽,明亮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1)北川清不是完全不会游泳,他五岁之前会游。
(2)这两名毒贩和杀害北川清家人的毒贩不是同一伙人,杀害他家人的毒贩已经全部绳之以法了。
(3)那对母女到底是不是假的,后文会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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