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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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月。
黑沉沉的天幕,仿佛被泼洒过浓墨,就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东京湾的第六港口寂静无比,离岸边大约二十米远的快艇上站着两个人,水面随着夜风一次一次地晃动,倒映在水中的人影也被拉长成各种扭曲的形状。
中野次郎觑了一眼船尾被绑住手脚的诸伏高明,问旁边正在点烟的山村直人:“我之前怎么不知道北川还有个哥啊?”
“好像是有一个,咳咳。”
山村直人吸了口劣质香烟,咳嗽两声,操着被破坏过的声带说道:“两年前我听道上的人提过一嘴,但他们后来都被北川送进监狱了,我就再也没见到他们。”
说完,他也扭头瞅了瞅诸伏高明,凹陷的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应该就是这个哥吧。”
“哼,管他呢。”
中野次郎嘴边弯出一抹弧度,阴冷的笑,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冻住。
“我们手里只要有两条人命就够了。”
蜷缩在船尾的泽木启太低着脑袋,呜呜咽咽地哭,寒风一刮,他被冻得直打哆嗦,眼泪都快凝结成两道冰条。
他是五石会社的总经理,今天晚上只是按照约定来请贵昭先生帮忙调查公司的案件,结果刚走到事务所的门口就被这两个人给劫持了。
他当时后脑一疼,直接被打晕过去,醒后才发现自己被绑到了这种破败不堪的荒凉地方。
他......他怎么这么倒霉!
他还能活过今晚吗?
旁边,诸伏高明狭长的凤眼悄然睁开,用余光瞄了一眼身侧的泽木启太,然后看向站在船中央低声聊天的两名毒.贩。
从三个多小时之前他看到被绑在汽车后座的泽木启太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这两个毒.贩的意图。
他们从一开始就准备绑两个无辜的人。
索要的十亿日元,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他们只是想利用其中的一条人命换钱,至于另一条人命,他们要北川清拿自己的命来换。
钱、命双失,这才是终极的复仇。
他们肯定会让北川清先用带过来的十亿日元交换泽木启太,而接下来,就剩下他这个与北川清有“亲情”纽带的兄长了。
那么,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他们要以他的命作为要挟,要北川清死在他们的面前。
这本该是一道无解的题,要么是北川清自尽,要么是他在北川清受到威胁之前自行了断,他们之中总得死一个。
但,也未必。
诸伏高明徐徐转动眼球,最终把目光定格在山村直人的侧脸上,他的眸色愈发深沉,几乎要融入这黑暗之中。
数月以前,在得知还有两名心存报复的毒.贩余党尚未落网之后,他就跟北川清谈论过这件事,并且还提出了一个兵法中的观点——
“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
北川清的“防守”做得很好,但受社会上各种因素的限制,无论怎么防都有可能会被突破,所以要转变思维方式,改为“进攻”。
他不光要找准敌人的软肋、薄弱之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还要以心理战术,使敌人无法有效防守,从而使自己占据有利地位。
北川清备受启发,立即展开了对两名毒.贩更加深入的调查,很快就掌握了其中一个人的弱点。
那个人就是山村直人。
只要有弱点,就会被击破。
虽然他没详细地问过北川清到底做了什么安排,但根据他的只言片语,他也能猜出来个十之八九。
如果能依照计划进行,那他们两个,谁都不会死。
不过,有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也是他唯一担心的地方——北川清的心理状态。
那小子生怕他出什么意外,凡事都倍加小心,如今得知他被毒.贩绑走的消息,肯定得有一瞬间失了理智,甚至想起八年前的那个血红色房间。
想到这,诸伏高明轻轻吸气,寒凉的夜风灌入他的肺里,又被他缓缓地舒出。
他的阿清,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乱阵脚。
他相信他会平衡好一切。
......
晚上10点59分,岸边传来一阵汽车的疾驰声,漆黑僻静的港口被两束白色的车灯照亮。
诸伏高明朝光源看去,是北川清。
“哼,真准时啊。”山村直人咧嘴一笑,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将烟头掐灭扔掉。
目睹北川清快步走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下来三个大皮箱之后,他的笑容更放肆了,一把拽起哭成泪人的泽木启太,对岸边高喊:
“把钱放到靠在岸边的木船里!”
北川清往漂浮在海面上的快艇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见了被绑在船尾的诸伏高明。
他的心脏骤然缩了缩,血管里好像被卡着一个刀片,每呼吸一次疼痛就加深一分。
为了顾全大局,他猛咬舌尖,用钻心的剧痛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然后将沉重的皮箱一个接一个地扔上了岸边的小型木船。
快艇上的中野次郎拉动绳子,将木船拽了过去,和山村直人合力将皮箱搬到了自己的船上。
他们拉开其中的一个皮箱,拿出一摞摞钞票对着船上昏黄的灯光验了验,确认是货真价实的纸币,两个人的眼中皆冒出了贪婪的绿光。
有了这些钱,他们后半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该放人了吧?”北川清沉冷的声音传来。
“放啊,当然放!”山村直人得逞地大笑,对中野次郎做了个手势。
中野次郎会意,用菜刀将泽木启太的绳子一刀划断,然后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脚,将他从船上踹到了水里,并将菜刀扔进了木船。
“自己划过去吧!哈哈哈哈!”
“啊!救命啊!”
泽木启太在水里挣扎了几下才用手扒住了木船,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他,顾不得自身的形象,使出浑身力气才使湿漉漉的自己爬上船。
他使劲用双手划水,拼了命往岸边划,如同从鳄鱼的深渊巨口里逃出来的鸭子。
将狼狈不堪的泽木启太迅速拽上岸,北川清抬起眼皮望向不远处的快艇,口气冷得掉渣:“你们当我瞎么?这十亿,可是我兄长的赎金。”
两个毒贩听到,嘴里又爆发出一阵狂妄的笑,说话的语气尽显癫狂:
“北川清!”
“想救你哥容易啊,看到船里的那把刀了吧?你只要将它捅进你的脖子,我们立刻放人。”
他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忽然听到北川清发出了一声冷漠的嗤笑,声音并不尖利,但在寂寥的夜晚却显得尤为刺耳。
“凭什么要捅我自己?”
二人蓦地一怔。
北川清不急不慢地坐在了岸边的一个废弃铁桶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用手磕了磕,弹出一支叼在嘴里,接着用打火机“叭”地点燃。
火光一亮,在这凛寒的深秋夜晚,他的唇角仿佛开了一朵橙红色的小花。
看到北川清吸烟的动作,诸伏高明的心里有了谱,那一丝担心也渐渐消散了。
“搞什么!你不要你哥的命了?”
中野次郎见北川清无动于衷就大声威胁,他虽然奇怪他的反应,但根本腾不出脑子去想多余的事情。
山村直人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把拽过诸伏高明,将枪口狠狠顶在他的太阳穴。
“北川!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北川清不作回答,他两指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一阵白雾从他的嘴里和鼻腔中呼出,烟雾徐徐上升,朦胧了他的神色。
下一秒,只听“唰唰唰”几声,周围亮起了数盏大型强光探照灯,漆黑的港口瞬间被照得雪亮。
诸伏高明在亮起第一盏灯时就闭上了眼睛,毒贩却被刺眼的光线晃花了眼,眯着双目看了半天才适应这种强光。
北川清背光而坐,和白光融为一体的他,如同神明。
而港口的周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早已经埋伏进了数十号人,他们穿着黑色的西装,宛若神明的护法。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中野次郎嚣张跋扈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的他脸上血色尽失,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特么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怕什么!”
山村直人眸中噙着浓浓的杀意,可看到被两名高大的男子强行推到北川清面前的两个人,他的脸色唰的煞白了。
苍白的头发、佝偻的体态、憔悴的面容......旁边的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人......那,那是他的母亲和他的妹妹!!
怎么会这样!
他和家里人好几年前就断了联系,不想让她们受牵连他还特意改了姓名!
而且她们住在四国岛啊!他是7点才开始的劫持,四个小时之内就算坐飞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抓过来啊!
假的!
一定是假的吧!
但如果是假的,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像的人!?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他们的掌控,山村直人做梦都想象不到北川清竟然会用他的家人来反过来威胁他!
他们敢威胁北川清就是因为他们是坏人,而北川清是好人,可现在的情况怎么发生了逆转!?
一向遵纪守法、择善而从的北川清在短时间之内不光抓了他的家人,还整来了这么多西装暴徒,他难道是想要杀人吗!?
山村直人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手心也冒出了汗水,几乎快要抓不住枪。
但他咬了咬后槽牙,面色狰狞地诈道:“北川清!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吗?随便找个人就冒充——”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北川清接过身侧一名男子递来的剔骨刀,用手握住刀柄。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手起刀落一下子划开了栗发女人的胳膊,鲜血如决堤的洪水汩汩流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熟悉的女人尖叫声如一根锥子生猛地刺入山村直人的耳中,他赤红的眼球霎时暴突起来。
“北川清你敢动我妹!”
说罢他就要对诸伏高明的脑袋扣动扳机。
谁料北川清忽然抬高了音量,平静地隔空对话:
“把枪从我兄长的头上拿下来。”
“你要是再敢用枪口多对准他一秒钟,我就继续剜下你妹妹的一块肉。”
“不信,你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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