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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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百货商场的酒水区,诸伏高明问道:“白石警部喜欢什么酒?”
“他什么酒都能喝,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但是——”
北川清的尾音拉长,将购物车推到清酒的区域,从货架上取下两瓶顶级月桂冠。
“我嫂子喜欢这个。”
“喔......”诸伏高明看了眼北川清,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没错,阵才哥要是没工作,就陪我嫂子喝点,所以送酒其实也是给我嫂子送。”
北川清说着,又将购物车推到了进口酒的区域,从货架上取下两瓶产自中国的茅台放入购物车。
“这又是为何?”诸伏高明问道。
月桂冠甘美、清冽,入口温柔而细腻,且酒精度只有16度,很适合女性。
而茅台酱香浓郁,酒体醇厚,酒精度高达53度,一般送人也是送男性。
“这是专门给阵才哥准备的,”北川清解释,“等他破了案和下属开庆功宴的时候就可以喝这个,喝点好酒,倍有面子。”
诸伏高明嘴角向上翘了翘,“你考虑得着实周到。”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小崽子。”北川清也没谦虚,故意挺了挺胸膛,被夸赞的他鼻尖仿佛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选完了酒,二人前往烟草区域,诸伏高明边走边问:“白石警部和夫人可有孩子?”
“之前有过,但意外流产了。”
“往后没再要?”
“没有,”北川清摇头,“虽然阵才哥喜欢小孩儿,但更心疼我嫂子,怕她生孩子遭罪,所以说什么都不要了。”
诸伏高明略略点头,“白石警部真丈夫也。”
“是,他俩感情可好了,说要永远过二人世界,等到了晚年让我给他们养老。”北川清说完,忍不住低声笑了,给诸伏高明讲述起他们的故事。
“阵才哥在过去是我爸的学生,大学毕业想做警察,但因救人错过了CAREER考试,他不想再等一年,于是干脆就从基层干起。”
“我嫂子家里是做生意的,特别富裕,但她有自己的理想,就是成为像南丁格尔小姐一样的人,所以当了护士。”
“有一次阵才哥负伤住院了,在医院遇见了身为护士的我嫂子,爱情就开始了,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干柴烈火就烧了起来。”
诸伏高明挑了下眉毛,“他们属于一见钟情?”
“本质上还是见色起意。”北川清笑了笑,语义深邃地说。
“是阵才哥先追的我嫂子,当初嫂子第一次给他换吊瓶的时候他眼睛就挪不开了,直接问人家你有男朋友吗?差点被扇一巴掌。”
“也幸亏他长得帅,浓眉大眼的,充满武士气息,还是警察,我嫂子对他其实也有好感。”
“后来有一次换药,他又问我嫂子你觉得我怎么样?我没有女朋友。我嫂子说我也没有男朋友,之后就一步到位了。”
听过他们的爱情故事,诸伏高明觉得挺有意思,问道:“他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阵才哥是平成十六年认识的我嫂子......”北川清眼珠往上看去,仰头算了算,“今年有十九年了。”
“十九年?”诸伏高明的脚步慢了一拍,“这么算起来......白石警部今年四十三岁?”
“对。”
诸伏高明有些新奇地看向北川清,“相隔二十余年的春秋,你应该管他叫叔叔才是。”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北川清欲言又止,半天都没把话说出口,最后皱了皱眉,“我就是得叫他哥。”
他瞄了眼诸伏高明,抿了抿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有一些......特殊原因。”
“啊,好,明白。”诸伏高明立马收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知道自己肯定又在无意间提到了不方便讲的事。
北川清挠了挠头,踌躇了会儿,还是开口道:“高明,我不想隐瞒你,只是......只是这件事和我之前提过的那个人有关,我不太想提起他。”
诸伏高明怔了怔,意外之色从眼底闪过,“你在写的那本书?”
“对。”北川清点头。
得到确切的答复,诸伏高明眸色渐深,心底的好奇愈发强烈。
那个人,除了能左右北川清的情绪,能影响到北川清可否从事警察这份职业之外,居然还和白石阵才有关。
究竟是何方神圣?
连北川清管白石阵才叫哥还是叫叔叔的一个称呼都有这么大的影响?
进入烟草区域,北川清买了一条中.华和一条万宝路,之后便拎着酒和诸伏高明离开了百货商场,驾车回家。
然而就在回往文京区的途中,他调转了方向,将车停在了一处公园的街道旁边,熄了火。
“高明,我们去那里坐会儿吧。”
看出北川清是有事想要跟自己说,诸伏高明点头说好,二人开门下车,并肩朝公园走去。
今日的天色阴沉沉的,灰色的浊云在天空不断变幻着形状,公园很僻静,一眼望去看不到行人。
走到一条长椅旁边,北川清掏出纸巾擦干净椅子才请诸伏高明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他的身侧。
秋风刮过,携来一丝微凉,吹落一地枯叶。
北川清此时的眼神就如同这枯叶,漫无目的,随风飘荡,他脑袋微垂,两手交握在一起,指关节来回反复地摩擦。
他这个人,愿意打直球,但也不是所有时候都愿意打直球。
可刚才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他是诸伏高明,那对此肯定抱有很多疑问。
尤其是对于那个不能被提及的男人,对方是什么身份,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是不是还隐藏了什么事。
他不想让诸伏高明误会,所以,他会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把一些疑问如实回答。
这时,手背上传来一阵温暖,诸伏高明用掌心覆盖住他的手,他听他说道:“阿清,不必勉强自己,我可以等。”
北川清眼尾勾勒出一抹弧度,微微摇头,他动了动手指反拉住诸伏高明的手,片刻后,开口道:
“那男的,是我哥。”
诸伏高明微怔。
北川清垂了垂眼皮,补充道:“亲哥,有血缘关系。”
说完他喉结滚了滚,视线徐徐上移,望向树枝上残存的黄叶,吐出一口似是压抑了许久的气息。
“我们差了十岁,但也属于平辈,他管阵才哥叫哥,所以我也跟着叫哥了。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他们差的更多,但也管阵才哥叫哥。”
听到这番话,诸伏高明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对北川清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并在心里自嘲了一番。
他之前还以为是北川清喜欢过的人,没想到,竟然会是北川清的亲哥哥。
“你之前问我,想没想过走警察这条路,哼......”北川清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想啊,非常想,我儿时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和你同样优秀的刑警。”
说完这句话,他顿了好久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哑着嗓子继续道:“但我没资格。”
诸伏高明眼角眯起,北川清此时略带愠火的语气和这句“没资格”让他猜到了一种可能,但他不敢确定,也不想多问。
忽然地,一阵疾风刮过,树叶与树叶的摩擦声响遍公园,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
北川清突然松开了诸伏高明的手,低头在周围摸索了一阵,捡来一块石头,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嗯!”
发力时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似是在发泄心中的不爽。
石头飞出了好远,“啪嗒”掉在前方的水泥地上,风恰好停止,四周一片寂静,这啪嗒啪嗒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园里就显得格外的响。
北川清如此反常的行为举止令诸伏高明感到惊讶,他从未见过这副样子的北川清,却也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如果直系亲属或重大影响的旁系血亲有被判处死刑或正在服刑的,就算能考上警校,却也无法通过政审。
这应该就是北川清所说的“没资格”。
北川清犯不着跟已故的兄长怄气,所以,对方到现在怕是都还处于服刑当中。
诸伏高明忽然回想起在北川清去大阪比赛期间,他从古城空口中听到的关于北川清几年前说过的话。
——第一次抢劫吧?遇到什么事了不妨与我说说,就当是朋友聊天,算不上犯罪。
——但你要知道,若是有了刑事案底,不光毁了自己,连亲人都无法报考公务员。
现在再这么一想,确是如此,北川清肯定是因为兄长服刑的事,所以当初才劝古城空不要犯罪。
可兄长究竟犯了什么罪?
莫非和八年前的事件有关联?
北川清极其憎恶毒.品会不会就和此事有关?
诸伏高明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真相的尾巴,但他不愿再问更多,他想等北川清把那本书写完。
秋风从身边一阵一阵地刮过,北川清许久都没再说话,他眉头紧皱,紧握的拳背上青筋凸鼓。
诸伏高明知晓北川清的情绪,便侧身离他更近了些,一手再次握住他的拳头,一手放在他的后背上,一次接一次地向下轻抚。
年长者自带一种沉稳的力量,将年轻人心中所有的怒火一点点抚了下去。
北川清的眉头渐渐松弛,拳头也慢慢张开了,胸腔内的火气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消退。
他看了眼诸伏高明,边叹息边往旁边挪了挪,然后侧躺在他腿上,伸手抱住他的腰。
“高明,等那本书写完的吧,一切就都明白了。”
“好。”诸伏高明答应,他修长的手指在北川清的发丝之间慢慢梭巡,“在下静候那日到来。”
......
监狱。
现在是囚犯的休息时间,在单独的监舍里,北川明戴着一副眼镜坐在榻榻米上,垂目阅读一本有关法律的书,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他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相框的边缘早已被磨掉了一层漆,但干干净净,一看就经常擦拭。
而相框里夹有一张老旧的照片,被灯光一晃,里面的两个人影好像动了起来。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骑在一名高中生模样的少年肩头,双腿垂在少年的胸前左右摇摆。
少年抓住小男孩的两条小腿,生怕他仰下去,小男孩又淘气地将手臂张开,像会飞的鸟儿一样张开了翅膀,他看着镜头,笑容灿烂得如盛夏的阳光。
少年却没看镜头,他仰头看着和他长得十分相像的小男孩,嘴角微微一弯,淡出一抹温柔到极致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1)下一章见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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