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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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雨点飘打在街面的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

光着脚蹚过了积水，北川清没放下诸伏高明，诸伏高明也没说话，任由他背着，直到站在了别墅门口，他才把他放下来。

刚一进屋，诸伏高明就嘱咐道：“快把衣服换了吧，不然容易感冒。”

“遵命。”北川清把鞋放入鞋柜，而后肩膀一耸，单手扯掉了被淋湿了半个肩膀的T恤。

他拿着衣服朝洗手间走去，忽然回过头来，“对了，高明哥，我晚上想喝酒，您也来点？”

诸伏高明微愣：

“你还带酒来了？”

“嗯，带了不少，”北川清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捞着休息时间，我要喝个痛快，今夜一醉方休。”

从北川清嘴里说出来的这个“醉”字，对诸伏高明来讲是一个神奇的开关，每次一听到，他的心跳就在不经意间加快了些。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两晚北川清醉酒的场景，总是自动浮现在他的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他平复了一番内心，按下客厅灯的开关，把雨伞放入玄关的收纳桶，然后颔首答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在下便舍命陪君子了。”

......

前后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睡衣，两个人就在客厅铺好蒲团，围着茶几席地而坐。

北川清打开了电视，按动几下遥控器将画面调到法治新闻频道，以此来充当背景。

再把带来的十多瓶酒全都摆在了桌面上，清的，白的，啤的，红的，洋的，各种鸡尾酒，应有尽有。

他给诸伏高明先倒了杯清酒，“高明哥，您愿不愿意试试自己的酒量上限到底是多少？”

诸伏高明的视线在长长一排酒瓶上掠过，说道：“我若是尝试，阿清就得少喝点，我们之中总得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行啊，没问题，我少喝。”北川清一听，马上答应了，“您想喝什么，我帮您调。”

“行。”

诸伏高明点头，将杯中的清酒饮尽，然后指向了琴酒，“我想先试试纯饮，一点就好。”

“OK。”北川清拿过琴酒的酒瓶，往用苦精滤过的杯中倒了二十毫升左右，然后推到了对面。

“谢谢。”诸伏高明接过，先闻香，再入口，复杂丰富的植物香气在舌尖上绽开。

“味道如何？”

北川清一边问，一边将啤酒倒入稍大的玻璃杯里，然后将提前倒好的白酒连带着小杯子，“啪”的一声投入大杯，调了个深水炸弹。

他拿起酒杯，满足地喝了一大口，顿时从喉咙中发出一声舒爽的声音。

“啊......好喝。”

对面的诸伏高明则是慢慢饮着，将酒喝完，回味着口感，“饮这款琴酒，更像是在饮一种花香馥郁的香水。”

“没错，还有一款柑橘风格强烈的，您也尝尝？”北川清放下酒杯，又拿来一瓶不同品牌的琴酒。

见诸伏高明同意，为了不影响口感他就重新取来一只新的玻璃杯，又往里倒了大约二十毫升。

诸伏高明就这样一口一口抿着喝，品尝完这一款，也给出了评价。

“清新，柔顺，甘甜，轻盈，柑橘和杜松子的味道相对平衡......”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屋内则是温暖舒适，一片祥和，两人悠闲地对酌，周围酒香四溢。

北川清后背靠在沙发边缘，一面喝深水炸弹，一面观察着诸伏高明的状态。

对方把每款酒都挨个喝上了一遍，又喝了他调的几杯鸡尾酒，儒雅俊秀的脸上才终于泛起几丝微红，似乎有了微醺之感。

和刚坐在这里时比起来，他现在端酒杯的动作迟缓了些，看新闻的狭长凤眼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是在出神。

这种状态，应该已经有醉意了，但仅仅是微醉。

静思默想片刻，北川清决定试一试，于是开口叫道：“诸伏警官？”

“嗯？”诸伏高明眼神聚焦，转头看向他，与他对视，“怎么还生疏起来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北川清眸底温润如水，浅浅一笑，“意识还是清醒的呢。”

“哼......”诸伏高明嘴角勾了勾，好像是在说这才哪到哪，离上限还远着呢。

接着，他仰起头，将杯中剩下的鸡尾酒一饮而尽，继而把酒杯递了过来。

“我想尝尝你喝的。”

“您确定？”北川清接过酒杯，善意地提醒，“喝完这一杯您可能就倒了。”

“无妨，”诸伏高明缓缓摆了摆手，“我想尝试一下。”

“OK，那我给您调一杯啤酒配茅台的经典炸弹吧，但这玩意味道有点呛，您要是不喜欢不用勉强，喝不了就给我。”

北川清先往杯中倒入啤酒，然后拿过茅台，拧开瓶盖倒了一小杯，“啪”的投入大杯中，白色的泡沫顷刻间如浪潮般溢了出来。

“多谢。”

诸伏高明把杯底往桌面上磕了磕，震荡出一些泡沫，接着一口入喉，他睫毛颤了颤，眉心一下子拧了起来。

“嗯......确实不一样。”

“能行吗？”北川清关心地问。

“没事。”诸伏高明摇头，身体慢慢往后靠去，手肘抵在沙发，一边看着新闻，一边继续一口一口地喝。

等到杯中的酒被喝完了大半，北川清开口问道：“有一首和歌，潇潇秋雨和血泪，下一句是什么？”

“染红林叶染衣袂。”诸伏高明没有停顿地对答了出来。

“上一句呢？”

“林叶红如醉。”

“这是谁写的？”

“凡河内躬恒，三十六歌仙之一，刚才的和歌出自《思母歌》。”诸伏高明闭上了双眼，接着喝了一口酒。

北川清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杯沿，沉凝少顷，换了个不同领域的问题：“653×5429等于多少？”

诸伏高明这次慢了下来，他双唇轻轻张了张，好像是在算数，过了几秒，回答：“......3545137。”

听到正确答案，北川清眉梢略微向上挑起，似是在克制什么似的舒了一口气息，轻声喃喃：“还没到上限呢啊......”

他把目光转向电视，随后抓过一瓶伏特加，见还剩了不到一半，就直接对着嘴喝了。

看到他这么粗犷地喝酒，诸伏高明眉心微动，“你不是说要少喝点吗？”

“这不多，”北川清看了看手中见底的伏特加，微微笑了笑，“我总共就喝了那几杯，您尽管放心，醉不了的。”

“哼，阿清言之不怍也，”诸伏高明低低哼了一声，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分明是喝香槟都会醉的人......”

北川清眸色渐深，眼底的情愫似乎变成了实质般的丝线，轻柔地飘出，落在对面男人的脸上，撩了一下他额前的发丝。

他黑漆漆的瞳仁深情地注视着他，随后将伏特加的酒瓶送到嘴边，喉结咕噜咕噜几下，把剩下的酒喝的一滴不剩。

看来，他的演技很好。

就连诸伏高明这位明察秋毫的警官都没发现他两次喝醉其实是在演戏。

然而那时候，某些埋藏在心底的特殊感情，他也只敢在醉醺醺的状态下表达出来，并借此机会探究对方的真实想法。

他在给自己留后路，因为就算效果不理想，他也可以说是酒后乱说的，能进，亦能退。

但今后，他似乎不用再演了。

见诸伏高明没往这边看，北川清又拿起了一瓶剩了一小半的威士忌，打开瓶塞，对着嘴喝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当表盘上的时针指向数字8和9的中间时，晚间新闻也结束了，之后放映的就是电视连续剧。

“阿清......”

诸伏高明轻轻唤了声北川清的名字，他好像是喝醉了，一手撑着头，一手对北川清缓慢地摆了摆手。

“我......差不多了。”

北川清的嘴边扬起一抹笑痕，声音温柔，宛若浮云：“您这就放弃了？”

“嗯......”诸伏高明的脑袋看起来沉甸甸的，强撑着抬起头，又把酒杯推了过来，“那......最后一杯。”

“好。”

北川清再次调了一杯深水炸弹，这次用的是龙舌兰和科罗娜，二者搭配，有“亡命之徒”的称号，入口瞬间引爆。

他把调好的酒放在了诸伏高明面前，这次他没再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诸伏高明喝。

仅仅是喝了一口，诸伏高明就把眉头皱得有棱有角，脸上的红晕好像一瞬间扩大了几分。

“喔......这真是炸弹啊。”

“呵......”北川清忍不住笑了，身体前探，两肘都平放在桌面上，一动不动地观赏神仙饮酒。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这杯亡命之徒被喝了一半，诸伏高明完全醉了，剩了半杯实在喝不下了。

他趴在了茶几上，侧脸枕着手臂，低喃着：“这次......真不行了。”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北川清一手撑着头，辞微旨远地说道。

闻言，诸伏高明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面部的咬肌也跟着搐动了一下。

他二话不说，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摸索了两次，碰到了酒杯就一把握住，然后再次抬起脑袋，把酒凑到嘴边张嘴就喝。

北川清瞳孔一缩，赶忙抢过酒杯，“戏言戏言，我怎么能让您再继续喝下去？会喝坏了身子的。”

他把酒杯拿到了自己面前，几口喝完之后，绕到了诸伏高明身侧，把早已准备好的蜂蜜柠檬水和维生素片拿给了他。

“您该喝的是这个。”

诸伏高明定了定神，接过水杯和维生素片，低头看向手掌心上的片剂，点了点头。

“维生素C和......维生素B1......都有缓解醉酒状态的作用......嗯......好......甚好......”

他先喝了一口蜂蜜柠檬水，咽下，而后把维生素片放入嘴里，就着水一并吞咽了下去。

侧身注视着诸伏高明，看他一口一口地，放心地喝着自己准备的蜂蜜水，北川清的眼底荡起一抹极致的温柔。

这老狐狸能听懂他说的古文，能分辨出给他吃的是什么东西，说明酒精只是麻痹了小脑的运动神经，可大脑并没有醉。

身体已经沉重得不受控制，但思维却是清醒的，明早起来也能回忆起喝醉后发生过什么。

这样最刺激了，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1）“言之不怍”，出处：《论语》。

原文：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译文：孔子说：“说错话不感到难堪的人，做事也不会靠谱。”

（2）“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出处：《诗经·大雅·荡》。

译文：事情都有个开头，但很少能到终了。多用以告诫人们为人做事要善始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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