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烤肉，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烤炉上飘过来的青烟熏得眼睛有点痒——再看了一眼加文。
暗示得非常明显。
监狱长却沉默着。
并没有善解人意地再撕一根肉排过去，而是仔细打量着乔霜。
从理论上来讲，噬魂水应该已经发挥作用了。
至于王子殿下为什么还没有倒下……可能是为了吃肉，在苦苦硬撑的缘故。
瞧，他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了。
眼眶中，湿湿的，润润的，像是含着两颗清亮的露珠。
他向前走了两步，去扶乔霜，温柔地说道：“王子殿下，如果感觉头晕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
乔霜奇道：“我不头晕啊。”
加文的手掌在空中顿了一下，仍然搭上了乔霜的肩膀，试图将他圈在怀中，牢牢禁锢住，说道：“可是，您的脸色有点白，看上去不大好。”
乔霜：“……”
监狱长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
他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晕，挣脱了加文的怀抱，然后原地起跳，摸了一下位于花架高处的一串银鸟之舞，说道：“瞧，我挺好的，能跑能跳，真的一点都不晕。”
他身手矫健，神态清醒。
确实没有半点即将晕倒的迹象。
加文一低头，表情裂开了。
王子殿下为什么没有晕倒！
药呢？
那个效力极强价格死贵的噬魂水呢？
不是已经吃进去了吗？
怎么可能失效呢？
监狱长有一瞬间的失态。
但是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表情。
他的神情转变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乔霜并没有发现半点不对。
加文知道，不管噬魂水有没有效果，他都没有第二个选项了。
诚然，在使用武力的情况下，他一根手指就足以制住弱不禁风的王子殿下。
但是，在那之后呢？
意识控制芯片已经被植入体内，不管他想要从事什么不利于王子殿下的事情，芯片都会发送信号，扰乱他的神经元活动，让他的神经系统陷入紊乱，还会引起莫尔德林的注意。
到那时，他将彻底暴露，一败涂地。
短短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然后拿定了主意。
再次开口，他的语气温柔得不行。
“王子殿下，您还需要肉排吗？”
乔霜的嘴角以极不明显的幅度翘了一下，随即克制地点头，说道：“好的，再来一点吧。”
加文的脸上绽出笑容。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严厉的声音说道：“不行！”
是从头顶的上空传过来的。
乔霜仰头，盯着花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个声音，不是莫尔德林的吗？
怎么回事？
难道花架之上，无数银鸟之舞当中，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加文的笑容瞬间变得勉强。
“摄政王阁下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声音之中，压抑着无尽的遗憾，是再好的演技也无法克制的不甘。
但是，乔霜没有听出来，他刚想问“莫尔德林在哪儿呢”，就见鲜花长廊的方向，悬垂下来的银鸟之舞向两边次第分开。
几个仿生人卫兵在前方开路。
在它们身后，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从长廊的深处匆匆走来，片刻之后，便来到了乔霜的面前。
正是莫尔德林。
与此同时，从花架之上，飞下了一个昆虫大小的东西，扇动着两只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
仔细一瞧，那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分明是一个人造的微型仪器，而不是一只真正的蜜蜂。
乔霜盯着它，一时之间，连莫尔德林都顾不上了。
他感慨，做得真是逼真。
倘若不是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只会把它当成一只真正的蜜蜂，不会施加额外的关注。
所以说，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带有喇叭功能的监控设备吧？
莫乐德林冷着一张脸，看了乔霜几眼。
在确定弟弟生龙活虎，毫无异样以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加文。
他的神情极为阴沉，仿佛下一秒钟，就会下达发动战争的命令似的。
“监狱长，”他的语气冷冽，“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加文顺从地低下头，单膝跪地，“对不起，摄政王阁下。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莫尔德林冷冷地盯着他，良久，只是哼了一声——当着弟弟的面，不便多说什么。
乔霜感到莫名其妙，问道：“监狱长哪里错啦？”
莫尔德林的语气柔和下来，说道：“他不该给你乱吃东西。”
“我没有乱吃东西，”乔霜纠正，“我吃的是正儿八经的烤肉。”
“但是，食材不是王室特供的。”
“……什么？”
“你只能吃王室特供的食物。”莫尔德林解释，“为了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乔霜惊了。
居然还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规定。
“可是，之前的饭都是加文做的吧？”他问。
“他只负责做而已，食材是王室提供的。”莫尔德林极有耐心地说。
“……”
乔霜愧疚地看了加文一眼。
他仍然低着头，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和平常相比，神情显得更加温顺，看起来有点可怜。
乔霜明白过来了，难怪监狱长会说“明天烤给您吃”之类的话。
于是，他马上向莫尔德林解释了一番，表示监狱长本来是想遵守规定的，是在他无声的请求之下，才改变主意的。
无论如何，这口锅都不应该扣在加文的头上。
“监狱长，起来吧。”乔霜说。
加文不动，只冲他笑笑。
乔霜只得看向了莫尔德林，期待他说点什么，却见他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只说了两个字：“是吗？”
乔霜：“……”
这是信呢，还是不信呢？
“是的，是的，我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乔霜疯狂点头，又道，“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惩罚加文？”
莫尔德林看着他，久久不发一言，心里却在感叹：这个弟弟，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嗯，纯真一些。
怎么说呢，有心眼，但不多，对于世界的认识似乎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偏差。
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长大的。
“反正，只是一场巧合而已。”乔霜补充。
巧合？
莫尔德林扯了扯嘴角。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作为一个伟大帝国的摄政王，他相信，围绕在他身边的，一切所谓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的安排和不怀好意的谋划。
乔霜见莫尔德林迟迟不回应，想了一想，走上前去，拉着他的胳膊，清脆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略微仰起头，盯着莫尔德林，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脸上写着两个字：乖巧。
呵，区区撒娇而已，对于一个昆仑剑仙来说，毫无难度。
又不是没撒过。
莫尔德林：“……”
到底是没忍住，将手掌放在弟弟的头顶，狠狠地揉了几把。
嗯，头发软软的，手感很好。
“再叫一声。”他说道。
乔霜：“哥哥！”
“再叫一声。”
“哥哥。”
“最后一声。”
“……”
“好的，不罚他。”莫尔德林低低地笑了。
配合着阴沉的神情和凌厉的轮廓，看上去像是一个充满暴虐意味的笑容。
但是，乔霜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知道，有的人天生就长成这个样子，没办法的事情。
只要他嘴里说的是“不罚”就好。
他相信摄政王的人品和职业道德，应该不会食言。
接下来的时间里，乔霜被莫尔德林带进医疗舱，接受了漫长而又详细的身体检查。
他反对。
但是，反对无效。
当然，两块烤肉排也被送进了实验室，进行详细的检验。
直到深夜，所有的数据才出来。
一切正常。
或者说，看上去一切正常。
“我就说嘛，”乔霜道，“什么事都没有。”
“嗯，你说得对。”莫尔德林敷衍地回答。
把弟弟送回房间，并且盯着他睡着之后，摄政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打开星域，点了几下。
无人回应。
莫尔德林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又点了几下，选择了一个比较强硬的呼唤模式。
这一次，菲利克斯的全息投影立即跳了出来。
他顶着一头凌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光着脚站在床边。
显然，是被硬生生叫醒的。
他的眉宇之间阴云密布，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展示着强烈的不爽。
“现在几点了，摄政王阁下？”他咬着后槽牙说道，“你最好有正当的理由。”
面对帝国少将的冲天怒气，莫尔德林无动于衷，沉声道：“赶紧收拾东西，滚过来。”
“什么？”
“到赛格星来，越快越好。”
菲利克斯被气笑了，“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你以为我是……”
“难道不是正合你意吗？”莫尔德林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菲利克斯的目光游移了一下。
他有点心虚，但是他觉得莫尔德林不一定知道什么，说不定只是在诈他而已，便说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摄政王懒得跟他废话，立马吐出一个名字：“卡斯特上校，你的忠实手下。”
菲利克斯不说话了。
他恨恨地看着莫尔德林，想要把他的脸一拳打爆。
可恶！
这个家伙为什么总是这么敏锐？